“如果让我选择,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。”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对于宋朝的赞誉并非唯一。“今读(宋朝人的)《梦华录》、《梦粱录》、《武林旧事》,则宋之富盛,过今远矣。今天下一统,赋税尤繁,又无岁币之事,何一邑之间,千金之家,不过一二?”明代文学家郎瑛对宋朝的向往可见一斑。民国学者陈寅恪也曾说:“华夏民族之文化,历数千载之演进,造极于赵宋之世。”
曾经对汉唐繁华的热血和钦慕,缘何会转为对东京梦华的神往和欣赏?对于许多当代青年来说,宋朝又因何成为他们心目中穿越首选的时代?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赵冬梅在新作《法度与人心:帝制时代人与制度的互动》中,从“理解之同情”的角度解读帝制时期的制度与政治文化,以一个全新的视角揭开了一个不同于寻常认知的宋朝。
以下内容经出版社授权节选自《法度与人心:帝制时代人与制度的互动》,小标题为摘编者所拟。
《法度与人心:帝制时代人与制度的互动》,赵冬梅著,中信出版集团2021年1月版。
原文作者丨赵冬梅
摘编丨安也
近年来,有不少人对宋朝的态度发生了一些重大转变。比如,北宋首都东京汴梁开始成为热门的穿越目的地。在二十年前,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。
20世纪以来,中国人所热爱的朝代是汉唐,或者更确切地说,是汉武帝前期的汉和安史之乱之前的唐,因为那是华夏民族最具扩张力的时候。“犯强汉者,虽远必诛。”“将军三箭定天山,战士长歌入汉关。”这样的句子,激荡着强烈的民族情绪,读来令人血脉偾张。
在汉唐的穿越想象中,穿越者给自己所设定的角色其实多半是皇帝,至少也是将军,是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中的那“一将”。汉唐的穿越想象中,看不见“万骨”,更看不见“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”的蚀骨悲情。
穿越的热门目的地从汉唐转向宋,表明中国人看历史的心态开始摆脱鸦片战争以来的不平之气,趋向平和,开始关心个体的命运,欣赏优雅、沉静、细密的和平之美。
《清平乐》剧照。古装剧《清平乐》等对北宋风貌的详尽还原,成为当下人们对宋朝向往的具象化表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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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青年的穿越梦想
与陈寅恪的宋朝观遥相呼应
愿意选择宋朝作为穿越目的地的朋友,不再执着于“万国来朝”的天朝想象,而是接纳“天有二子”的事实,以平和的心态看待宋辽、宋夏之间和平共处、友好往来的事实。宋朝穿越者的自我角色设定多半是读书人,可以是寇准、范仲淹、韩琦、包拯,可以是欧阳修、司马光、王安石,可以是“二程”,可以是“三苏”,可以是苏黄米蔡,也可以是柳永、晏几道。
宋朝的疆域不能与汉唐媲美,但是宋朝士大夫的天地与心胸并不因此而坍缩。他们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立朝仗义,可执国柄、却强敌,“开口揽时事,论议争煌煌”,当仁不让君与师。他们治民有道亦有术,修渠凿井以便民,以工代赈以救荒,兴建学校,推广教育,以利民为政绩。公务之暇,退闲之后,贬谪之中,他们诗词唱和,书画怡情,以茶以酒,或阐释经义,或著作史传。东京梦华,令人神往。
当代青年的穿越梦想与民国学者陈寅恪的宋朝观遥相呼应。陈先生曾言:“华夏民族之文化,历数千载之演进,造极于赵宋之世。后渐衰微,终必复振。”而陈寅恪先生的宋朝观则可以上溯至元代学者欧阳玄对宋朝的赞美:“三代而降,考论声明文物之治,道德仁义之风,宋于汉唐盖无让焉。”
电视剧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》剧照。
关于欧阳玄的话,余英时先生有精到的解读,他说:“宋代在政治史上虽不能和汉唐争辉,但在文化史上则有超越汉唐的成就。”余先生所说的“政治史”,指的是传统政治史中最看重的“国力强盛、疆域开拓之类”,而他所说的“文化史”正与本书所标举的“政治文化”相契合。
若论个人的读史感受,我以为,11世纪中期,北宋东京曾经出现了帝制时期儒家政治所能取得的最好成绩,如《宋史·仁宗本纪》所言:“吏治若偷惰,而任事蔑残刻之人;刑法似纵弛,而决狱多平允之士;国未尝无弊幸,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;朝未尝无小人,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。”
文章来源:《当代会计》 网址: http://www.ddhjzz.cn/zonghexinwen/2021/0218/628.html